“柽柳和稀疏的栎树之间再次呈现了西西里的真实面目:干旱的山丘层叠起伏,延绵直到地平线尽头。上帝仿佛在谵妄中创造了这片土地,衰败而又不合情理,人类的心灵难以理解它的轮廓。与此相比,巴洛克风格的城市和柑橘园反而成了无足轻重的装饰。”
兰佩杜萨与意大利西西里(上)
直到踏上意大利西西里的土地后,我才真正体会到《豹》这本小说的意义。我望着车窗外缓慢后移的风景,在热闹或冷清的城市中闲逛,坐在海边沐浴阳光,无论何时,无论我看到西西里的哪一张面孔,《豹》中的某些词句都会及时从回忆中跃出,准确地代替我形容出自己的感受。回想起来,远离海岸的公路淹没在土灰里,阳光麻痹人的头脑,而海边的古城和小镇又那么华丽、精致、动人心魄。正如兰佩杜萨亲王所见的那样,西西里有一片荒芜的底色,而诸多为人称道的胜景则是零星散落其上的珠宝,熠熠闪光。
我坚信,即使忘记情节和人物,《豹》依然可以胜任一本特殊的西西里漫游指南。尽管这本书记叙的是19世纪的故事,出版也有近60年,它却和今日的西西里气息相连。它一直陪伴着你:于是你在陌生的口音和陌生的空旷中的孤独感消失了。就这样,我们难以抗拒地走上寻觅兰佩杜萨的旅程。
意大利西西里:巴勒莫--生死之径
我们揣着对地中海阳光的渴望降落在巴勒莫。旅馆前台是位印度人,用意大利语交谈时,我们彼此都觉得理解困难。他自豪地说:“我这是西西里口音。”我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他。隔着一条狭窄的墨西拿海峡,西西里人就不怎么承认意大利了:他们心中,西西里就是西西里。
巴勒莫是我们旅行的第一站,也是作家生命的开端和终点。1896年,朱塞佩·托马西·迪·兰佩杜萨出生在位于兰佩杜萨路的兰佩杜萨宫(Palazzo Lampedusa),这是他一生深爱的居所。然而今天我们只能见到帐幔围起的工地:第二次世界大战中,这里被空投炸弹击中,直到70年后,市政府忽然开启重建工程。想到这是意大利西西里,人们的迟缓和随意仿佛也就顺理成章了。
据说,兰佩杜萨“高大而沉默”,脸色苍白,先后在西西里的数幢宫殿中居住,但他真正的生活总是在书本里。他沉迷文学,尤其喜爱莎士比亚、蒙田和司汤达。然而战争把他的曾祖父--《豹》中主角萨利纳亲王的原型--拖离了天文学研究,也把他拖离了图书馆。他在书中写道:“彗星总是会按时出现在观测者的视线里。它们绝不是灾难的使者,却是人类理性的胜利,因为我们可以理解并参与宇宙崇高的运行规则。”在他看来,突如其来的战争和无法掌握的人性才是灾难。他参加了两次大战,负伤、步行回家,然后发现他的居所已成一片废墟。据说他曾为此陷入抑郁,直到文学再次拯救了他。战后,他开始参加一些年轻知识分子的活动。1954年,他的表弟卢西奥·皮科洛出版了自己的诗作,并得到了蒙塔莱的赞美和推介。于是他找到了写作《豹》的动力:“我不比卢西奥傻,于是我坐在书桌前开始写小说了。”这是他唯一一本长篇。他去世一年之后,《豹》首次出版,并赢得了世界性声誉。